(2025)
第四届青海省原创舞蹈大赛舞评
由中共青海省委宣传部、青海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青海省文化和旅游厅、青海省教育厅和青海广播电视台主办,青海省舞蹈家协会、青海大剧院承办的第四届青海省原创舞蹈大赛,于2025年6月2日至5日在青海大剧院盛大上演,现已圆满落幕!
为了充分发挥舞蹈评论在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方面的突出作用,现开辟网上舞评专栏,旨在提供一个开放、多元、包容的舞蹈鉴赏平台。将陆续推出系列舞蹈评论文章,敬请社会各界广泛参与并关注。舞评仅代表作者观点。
生态哲思的视觉转译
——浅析《牧云者》的生命辩证法与舞台空间的诗性转化
和佳杰 青海省演艺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编导
引言:高原生灵的文明寓言
“我是黑颈鹤,高原上用翅膀写诗的生灵。当鹤羽如季风拂过三江源,涟漪中苏醒的是文明与自然对话的诗篇。我不只是候鸟,更是穿越亘古的信使。”——《牧云者》,来自海南州民族歌舞团的藏族男女群舞,荣获第四届青海省原创舞蹈大赛(专业组)一等奖。可以说,这支作品在我心中是本次大赛中独树一帜的存在——面对趋同化的艺术表达,编导刘虹另辟蹊径,用充满艺术意蕴的创作手法,写意般地将这世间唯一生息于高原的黑颈鹤勾勒于天地间。当然,正如赛后研讨会中编导所示,她也在不断尝试如何将藏族语汇进行多样的融合表达,但通过作品的呈现,无疑在编创视野上给予了本地编导在今后民族民间舞创作中的别样路径。回归《牧云者》作品本身,除了围绕舞蹈本体言说外,尽可能结合多模态话语媒介一同进行分析解读,艺术鉴赏虽说见仁见智,但不妥之处也请批评指正。
一、自述视角:文明共生的诗性宣言
“我是黑颈鹤……更是穿越亘古的信使。”引言中的作品简介借助第一人称视角表述了《牧云者》的内涵:第一句言简意赅表明艺术形象,以及“高原”“翅膀”的描述已将藏族舞蹈语汇的呈现方式在观赏前埋下伏笔;第二句中“文明与自然”揭示出鹤与自然即人与自然共生共存的交融关系,也是作品的内核所在;第三句中“不只”“更是”的转折不仅仅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告诫,更是生命平等语境下对山河大地的无限敬畏。作品简介以“我”(黑颈鹤)的视角叙述,不单是增强了代入真实感,更是在提前构建观者审美期待,进而引发欣赏主体与客体的情感共鸣,让其迅速了解编导所传达的观点、看法乃至态度,也正是第一人称的叙事风格,使观者能更为沉浸且直接地体会《牧云者》的意味。
二、衣袂载道:云鹤山峦的身份隐喻
舞蹈伊始分别映入眼帘的是台中前区将藏袍脱至腰间并赤裸上身,低空间跪坐俯身的“黑颈鹤”;下场口中区头戴象征黑颈鹤头顶部位的朱砂色藏族发带、身着背部羽毛延伸至肘部系于腰间的藏袍,侧身背对聚集的黑颈鹤男子群像(以下称为“群鹤”);上场口后区侧身背对聚集,头戴藏族“玛尔盾”辫饰,身着象征山峦四季更迭,渐变交融的上身丹霞色下身青绿色,并富有朴拙肌理的藏袍女子群像(以下称为“群山”),特别注意且要说明的是“群山”的袖袋较于平时所见略窄,且长度与楚舞翘袖折腰相差无几,不知是藏族传统服饰抑或是编导设计要求,皆拥有古拙大气之感,以及始终游移于舞台,且我认为是作品“点睛之笔”的艺术形象—“云”(本人解读为云,而非编导所示为水,后续展开说明),其发饰由“珍珠”布满头顶,上身通体洁白长袖紧身,并且一侧长袖进行了半透的处理,且点缀众多如冰晶状的配饰,下身一袭长裙拖尾,类似《只此青绿》的裙摆处铺满清澈的淡蓝色。以上关于形象的服饰描述不难看出,编导不仅仅是对于藏族传统服饰的取其精华的符号择取,更是通过巧思设计使其服务于艺术形象乃至作品内容的凝练表达,毕竟在本体运动前,服饰妆造是能给予观者自文本后的最后一次直观的形象说明。
三、云鹤共生:互文关系的身份确立
开端段,赤裸上身的黑颈鹤俯身跪坐,伴随着空灵的音乐,用双臂艰难撑地支撑起整个身体,肩部明显的环动使其脊背一抹红色线条收于眼底,即便跌倒,也会即刻撑起。尽管不断的往复,可双臂却在悄然间舒展,或许是濒死前的挣扎抑或是新生后的憧憬,可唯独不变的是“群山”连绵不断的起伏与“群鹤”周而复始的起落——短促空灵的女声哼鸣堆叠成旋律,如同鹤鸣一般倾诉着命运(女生哼鸣代替乐器演奏旋律作为作曲老师方鸣的典型创作风格手法,在此刻为黑颈鹤的宿命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云”仿佛听到了“黑颈鹤”的呼唤徐徐飘来,她同他一样,展开双臂拥抱着、交织着。转念间她便又轻轻的走了,但黑颈鹤却拥抱了希望,拥有了希望——正是这个拥抱,使得“云”这个形象在我心中奠定:首先,除去结尾黑颈鹤将“云”托举至肩头定格造型外,这个拥抱交织的系列动作是作品中唯一一次两者进行的身体接触,而“云”的柔软、具有包裹性的形象气质,不论是给予黑颈鹤救赎还是希望,相较于“水”本人觉得在二者关系中更为贴切;其次,从审美习惯来说云与鹤往往有着强烈的羁绊,诗句中也通常是闲云同野鹤共同营造自由等审美象征。另外,作品名称《牧云者》也间接说明了黑颈鹤与“云”的身份确立,更为明晰的是单从服饰上看,尽管“云”的裙摆有代表水的蓝色,但全身还是以白色为主色彩。当然,水与云本就是同一物质的不同存在方式,究其本质是一脉的,只不过“云”的视觉确立在作品欣赏上更能体会到“牧云者”的审美意象。
四、点线交响:舞蹈语法的视觉解码
发展段,“族群”背对并缓慢屈伸,像是在天空中特意停留片刻等待着,与此同时,其中一只黑颈鹤迎向了他,他们共舞环绕,不时,他像是被接引一般融入了进去,只不过此刻他们低、他高,他们正,他反。或许他在自我接纳,殊不知“群鹤”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便已认同。“群山”时而高耸入云,时而冈峦环绕,而“云”依旧泰然自若游移于山间。但也仅仅是几个开合间,他便于族群一同翱翔于天地,只不过此时他们的羽翼都还未丰满。不论是“群鹤”还是“群山”,群像始终都以群像的方式展现,只不过抛开“云”的自由,“群鹤”的线与”群山”的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观照:首先从语汇上,“群鹤”多以上肢大幅度的立圆交替摆臂,配合以肋为发力点极致延展的躯干运动,进而延长和占领视觉空间的同时,强化黑颈鹤这一形象;而下肢多以规训形态中的拖步、垫步等流动的步伐配合上身进行不同方位角度的翻转移挪。而“群山”则将藏族舞蹈中女性仰身的体态幅度加大,不亚于或者说形同于“青绿腰”,从而刻画山这一层峦叠嶂之景;同时利用甩、撒、捧运动方式的双袖配合,快速地、具有爆发力的发力方式,以及同样速率的下肢快屈快伸,结合直立或仰躺的体态,进行有序多样的、造型定格式的不同连接。其次从舞台调度上,“群鹤”占据了大部分舞台空间,且在移动过程中同语汇一样都成线性,即便是群像运动,也是如同飞鸟一样彼此保持等距的同时流畅的运动。而“群山”主要的运动空间在舞台的后区、侧区、前区的相对边缘位置,移动的过程较于“群鹤”也是相对静止的。如此相得益彰的点与线,我认为不仅仅是形象与场景的塑造,更是为高潮的推进起到了极为重要的铺垫。当然,“云”的变化与路线在此刻相较于群像而言,容易让观者忽略她的存在,一方面来源于“云”的形单影只以及运动路线是沿舞台边缘运动,另一方面不知是编导力图营造“天高任鸟飞”,此刻的万里“无”云,还是担心“群鹤”于“云”中穿梭的视觉效果。不过这也仅仅是作为我来说有点可惜之一。
五、空间叙事:“三远”构图的生命诗学
过渡段,皓月当空,“群鹤”托举起那只赤身黑颈鹤,见证着他渐渐丰满的羽翼。“云”为之起舞,黑颈鹤的哼鸣也从伊始的尖锐化为灵动;“群山”为之倾倒,黑颈鹤的身姿也从一只、三只、五只……堆叠交错飞舞着。此情此景让我们见证了这群生命正以近万米的飞行高度划破云层越过山巅——此处编导所呈现的“人心营构之象,亦出于天地自然之象也”进而传递出作品内在的生气、情感、灵魂、风骨和精神,而作品所蕴含的这种言外之意、象外之象的艺术意蕴,便是我起初提到该作品能独树一帜的根本原因,也正因如此,其画面更是成为欣赏后众人回味无穷之处。
高潮段,“群山”如画轴一般缓缓铺开,“云”飘然于山中,定眼望去,“群鹤”从远方飞来,仿佛在传递越过山巅的喜悦,可他们并没有停止振翅,继续穿梭于云山之间,越过一重又一重,穿过一层又一层……《牧云者》高潮部分给予我极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首先从形式意味作为切入点,三者的空间占位分别是“群山”前区两侧、“云”中区正中、“群鹤”后区铺开,但当配合“群山”横向分开、“云”缓慢转身、“群鹤”起伏错落的依次舞台调度和有序的身体运动路线,使得画面构图呈现出来自北宋画家郭熙在著名山水画论著《林泉高致》中提出的“三远法”之一的深远,即自山前而窥山后。加之“群鹤”的前进与“群山”的后移,强化了形式意味。不止这一处,如“群山”呈梯形凝聚成高山、“云”在队形中仿佛环绕在山腰的浮云、“群鹤”背身单膝跪地的自山下而仰山巅之高远;“群山”较之“云”其身体多为中低空间形成对比,且多为上身运动,“群鹤”通过步伐流动环绕云山,“云山”于中心的地方与“群鹤”向心环绕的天圆形成鲜明的对比的同时,勾勒出自近山而望远山之平远。其次从情感底蕴为切入点,编导可以说是打破了观者的审美习惯,但通过其深厚的传达能力使得作品传递了一种别样的情感体验——作品高潮部分,不论是舞蹈还是音乐并未呈现出一种经验习惯上的强烈的情感宣泄,而是选择了克制的、润物细无声般的表述方式。恰恰是这种表达,使得作品让我油然而生一种生命的磅礴感、岁月感、敬畏感,一种平凡不平庸、平静却有力的审美体验。当然这种选择不是为了形式而形式,而是通过如此言说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最后从哲理玄思为切入点,作品通过三者所代表的形象气质,在同一空间不同时间或反之内构建起多义的关系,引发观者思考和联想“一切景语皆情语”的现实问题。如在高潮部分于深远图景中各自为阵,各美其美勾勒地万物华章;于高远图景中单双分离,美人之美书写地生命礼赞;于深远图景中三者同步,美美与共奏响地天地和鸣。通过多种构图意象引发价值思考,进而唤起人们于生灵于自然的敬畏之心。
结语:跨越时空的生态对话
结尾段,当如同开头一样的主旋律响起时,赤身黑颈鹤已然羽翼丰满,当初等待宛如神灵化身的“云”的到来的他,现已勇敢坦然的走近了化身,伴随着山与鹤的游移,那只黑颈鹤藏匿于云层之下,渐渐消失于天际……当高潮部分感受到磅礴的生命力与构图美学意味时,结尾的定格造型已然不能满足审美期待,相反,如果是持续进行时的运动留白能让我们继续体验时间流逝的同时,继续品味来自生命终极的叩问——我们化身成了见证者,见证着牧云者短暂却浪漫的一生;他们化身成了牧云者,牧云着见证者于苍穹间孤寂又绚烂的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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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王建青
编辑|李 娴